商代前期：我国步入老练文字年代

发布时间：2025-05-19　点此：870次

作者：袁宽广（首都师范大学前史学院教授）

文字的来历与开展是前期文明研讨的热门，也是研析社会文明的重要调查点。汉字作为中华文明延绵至今的重要载体，其间象形文字的传承与开展至关重要；而商代后期的“甲骨文”，又是我国系统文字的开端。裘锡圭说：“商代后期的汉字不光现已能够完好地记载言语，并且在有些方面还显得适当老练。”黄德宽指出，“甲骨文是一种阅历了较长时刻开展、功用完备、老练兴旺的文字符号系统，它不仅仅现在能够见到的最早的成系统的文字符号，也是迄今为止能够确认的汉字进入老练阶段的系统完好的文字样本”。这种老练的象形文字何时构成完好系统的符号系统？我国何时步入老练的文字年代？近年来，郑州商城、小双桥、洹北商城等早商国都遗址不断发现骨刻文字、金文、朱书文和陶文等前期文字遗存，提醒出早在商代前期，我国已构成了老练的文字系统。

书迹都垣：文字与都邑联系密切

夏商周断代工程将商代分为前期（公元前1600年—前1300年）和后期（公元前1300年—前1046年）两个阶段，现在发现商前期的郑州商城、小双桥和安阳洹北商城遗址，均有文字遗存，展示出商代社会文字与都邑间的密切联系。

图1

郑州商城面积巨大，外城面积约1300万平方米，内城挨近300万平方米，内城东北部发现有宫廷区。从地层学调查，郑州商城遗址的始建时刻为洛达庙类型时期，运用时刻连续近二百年，其方位与年代均与文献中商都亳的地望和存续时刻符合。商城遗址内不断发现骨刻文字遗存。1953年4月，二里岗遗址出土一件牛肋骨，上刻3行11字，“乙丑贞：从受……七月又モ土羊”，也有人释为“又土羊乙贞从受十月”；该骨辞因地层扰动，年代归属争议较大。陈梦家以为可能为殷墟时期，而参加其时开掘作业的裴明相以为年代较早，李学勤、郑杰祥等学者则确定该甲骨应属早商二里岗期。1954年，郑州商城一探沟内发现一件残骨器，上刻不完好的正三角形，中心有一个“（见图1）”字。1989年秋，河南省水利榜首工程局项目工地二里岗上层的灰坑遗址内，出土一件用动物肢骨加工的骨料，正面有两个刻划文字，有人释为“厄弜”（《合补》附录311）。1990年夏，在整理郑州电力校园二里岗上层时期的夯土坑H10时，填土中出土一件残骨片，骨料正面偏上部中心有两个刻划文字，有人释为“弜厄”（《合补》附录312）。

图2

除了骨刻文字外，金文遗存在郑州商城也有发现。白家庄墓地出土1件青铜尊，颈部刻有三个等距离的龟形图像。唐兰释为“黾”，也有学者以为是龟徽，应为族徽文字。1964年郑州杨庄出土1件爵，腹部一侧为对称的双目；曹淑琴以为是商周金文中常见的“（见图2）”字。

小双桥遗址地处郑州市西北郊，面积约600万平方米。遗址由宫城、路途、灰坑、壕沟、夯筑基址等多类遗存构成，出土遗物丰厚，计有青铜修建饰件、青铜容器、玉石器、海贝、金箔和朱书文字等。因遗址方位与文献记载的商代嚣地规划相符，学界将其确定为仲丁所都之嚣（隞）。郑州商城的抛弃与小双桥遗址的鼓起和昌盛在年代上的前后相继，两大商都遗址的兴衰联系，恰恰是商王仲丁自亳迁隞前史大事件的反映。

1990年，河南省文物研讨地点小双桥遗址祭祀坑或与祭祀有关的遗址和地层中，发现各种类型的陶缸，其间一些小型陶缸的外表和内壁有显着的朱书文字和陶文。朱书文字包含二、三、帚、匕、旬、天、东、父（尹）等，文字内容可分三类：一是数目字，如二、三、七等；二是单个象形文字；三是多个单字组成的短语，该类文字数量较多，但因陶器破碎，保存的文字为1~3个字。陶文多为单字，刻划在豆、尊等陶器上。

洹北商城坐落在洹河北岸，与殷墟隔河相望。城址平面约方形，面积400万平方米，分外城和宫城。宫城坐落外城南部偏东，平面呈长方形，内部发现多处大型夯土基址。有学者力主洹北商城是“河亶甲所居之相”，亦有学者倾向它是盘庚所迁之“殷”。1988年，我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讨地点洹北商城的商代地层内发现一骨匕，上刻“戈亚”二字。

这些商代前期都邑发现的文字遗存，展示出前期我国象形文字开展前后承继、相袭开展的进程。郑州商城骨刻文字，是现在所知最早的早商文字遗存，也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卜辞。它的发现，为商后期的甲骨文字找到了源头，在我国象形文字史上具有界标意义。小双桥遗址发现的朱书陶文，则为二里岗卜辞的真实性供给了重要旁证，标明前期我国在二里岗时期现已呈现了比较老练的文字系统。这种在祭器或兽骨上朱书祭祀内容的传统在商代前后相袭，至殷墟前期仍有发现：1987年安阳小屯北地出土的大口陶缸上，也有朱砂书写的6个文字；殷墟发现朱砂书辞多书于龟甲的不和，亦反映出朱书文字历迟早商一向应用于祭祀的传承性。从字形、笔画、结构及表现手法剖析，小双桥朱书文字与甲骨文、金文是归于同一系统的古代文字，有的与甲骨文、金文之间存在着显着的秉承联系。

作为早商首要都邑，郑州商城和小双桥遗址骨刻文字与朱书文字的发现，至少将老练汉字运用的前史向前推进了200余年，展示出前期文字开展和运用与都邑间的密切联系。当然，并非一切早商国都遗址均有文字遗存发现。1983年考古作业者发现偃师商城，从城址规划、布局和城垣城门特征看，应为军事堡垒。偃师商城大城在性质上应属其时郑州商城的陪都，并非首要都邑，城内也并未发现重要文字材料。咱们或可揣度，在前期国家开展中，至少在商代前期，文字是最重要的稀有信息资源，且与重要都邑联系密切，被高等级的贵族阶级独占。

册典完备：竹（木）简是商代文字的重要载体

依照载体的不同，现在发现的商前期文字可分作三类：铸于青铜器上的金文、刻于牛骨上的骨辞、刻划或书写在陶器上的陶文等。金文字数很少，多为族徽，一般一器一字，笔画淳厚，象形显着，以目、龟为多。骨刻文字数量较少，首要刻划在牛肋骨上，字体已有简化现象，首要用于记载占卜内容。陶文多为数字，也有“矢、木、网、黾、臣、鸟”等象形字，线条简练，包含“刻划符号”和朱书文字两类。“刻划符号”多刻划于大口尊的口沿或肩部，烧成后以锐器刻成，一般为独自字，不见成篇幅的文字，内容多为数字。这些陶器上刻划符号的意义或可据小双桥遗址的朱书遗存厘清头绪：曹建敦以为可能是用来标明举办祭礼时祭器陈设的方位次第；大口尊上的刻划数字也应有此意义。数字之外，陶文中的象形字还作为工匠徽记呈现。

由是观之，现在考古发现的早商文字尽管载体丰厚，但内容相对有限，仅包含族徽、占卜和序数等类目，彻底不见政令、政事内容。那么，其时的政令、政事又是通过何种书体、以何种载体记载下来的呢？

《尚书·多士》云：“惟殷祖先，有册有典，殷革夏命。”这儿的“册”当指简册。殷墟甲骨文中的“册”，保存了简册图像的原始形状，串系两条绳子，竖笔有的良莠不齐，有的整齐划一，应为竹简串编的简册，与秦汉书籍的形状十分相似。裘锡圭以为《尚书·多士》的记载及甲骨文“册”字的发现，标明商代已有典册，商代典册内容比甲骨文、金文更为重要，文字篇幅也必定更长；惋惜竹木易腐，未能存今。李学勤也指出，商周两代史官的官名叫“册”，其职务在于书写掌管典册，即“作册”，这标明商代已有简册，而简册便是其时史书的干流载体。

这些头绪和推论均指出，在金文、骨辞和陶文之外，早商时期还应存在一类重要的文字载体——书籍。依据现已发现的战国秦汉时期书籍的书写内容能够揣度出，早在商代，简册文字已是首要的通行文字方法；书籍上记载着殷商王朝的政事、百官政令、地理历法及出产日子等广域万象，是商代档案、典籍、文书、律法、标准的重要载体。书籍准则的构成，是我国文字老练并在较大规划内运用的产品。因而夏鼐指出：“二里岗文明已有文字准则。”

卜祀更始：龟甲卜辞的盛行始于晚商殷墟时期

我国甲骨占卜前史悠远，早商时期就运用很多卜骨，郑州商城发现卜骨74片、卜甲37片，小双桥出土21件卜骨，洹北商城发现卜骨107片、卜甲43片。洹北商城的甲骨均为牛的肩胛骨和龟的腹甲，尽管都通过钻、凿、灼，占卜痕迹清晰，但却没有刻辞。这一现象阐明，商代前期尽管已用甲骨占卜，却未构成刻辞于龟甲的传统；郑州商城牛肋骨、洹北商城骨匕上的刻辞以及小双桥祭祀陶缸的朱书，均标明这一时期卜辞的首要载体是陶礼器、牛肋骨，估测竹简可能是首要载体。

现在考古材料标明晚商殷墟时期，祭祀卜辞文字的记载载体发生巨变。考古学界将殷墟文明分为四个时期：榜首期早段适当于盘庚、小辛、小乙时期，没有发现刻划卜辞的甲骨；榜首期晚段至第四期适当于商王武丁到帝辛时期，卜辞开端在甲骨上很多呈现。卜辞在武丁时期很多刻于甲骨可能与武丁的祭祀革新直接相关；事实上，武丁革新触及政治、经济、文明、军事诸多方面，不只表现在卜辞载体上，并且在国都迁徙与都邑结构上有所反映。

现在，学术界普遍以为殷墟便是传世文献中“商邑”，由武丁在洹水南岸营建而成。近年来，考古学家在洹水北岸又发现了商代前期的城址——洹北商城。假如将洹北商城与殷墟比较，能够发现它们之间有很大的不同。牛世山清晰指出，“从城市的视点看，洹北商城与殷墟遗址各自根本具有城市的各类要素与功用；两者在空间上相邻，平面形状不同显着，殷墟商邑尽管很大，但规划并不方正，商王宫廷区与各类功用区的安置都无法归入像洹北商城那样一个规整的规划。殷墟商邑与洹北商城的规划显着不同，是两座规划与布局悬殊的城市实例”。殷墟在城市规划布局上与洹北商城的不同正是武丁革新在政治上的表现。

跟着都邑迁徙与政治革新，甲骨文成为商代晚期最首要的文字和卜辞载体。考古发现卜骨数量很多，合计十余万片，内容首要是商王室的占卜记载，也可见多邦国部族的族徽称名。李孝定指出，甲骨文约4000单字，反映了文字符号系统的根本构成。与《说文解字》建立的定型古汉字符号系统比较，甲骨文已具有汉字构形的各种类型，兼备传统“六书”中之“四体”（即象形、指事、领会、形声）。这标明殷商晚期，以甲骨文为代表的汉字已根本建立了构形方法，构形系统已逐渐开展老练。

文明辐射：早商文字的传达

现在商代前期的文字材料尽管不多，但却是调查汉字系统开展的宝贵材料，据此可将商代前期文字的传达和开展大体分为两个阶段。

榜首阶段为商前期早段郑州商城和小双桥时期。除了这两处都邑遗址外，周边区域也有少数文字发现。1978年河南中牟县大庄遗址发现1件青铜戈，援两边各有一“臣”字；1972年陕西岐山县京当出土1件青铜戈，戈内两边铸有“臣”字铭文；1977年湖北随州浙河出土1件青铜戈，铸有一铭文，简报称“双S纹”。这些文字均为青铜铭文，字数很少，多为族徽。这些铭文的发现，展示了早商文字已以河南为中心，在商文明中心区及其周边的陕西、湖北传达运用的文明头绪。

第二阶段为商前期晚段洹北商城时期。这一阶段，河南周边区域文字材料的发现不断增多。河北省藁城台西遗址发现较多陶文，部分与甲骨文字形共同，刻于陶器坯胎上，内容可分两类：一类为数字符号，一类是族氏和人名等。北京平谷商墓出土的一件青铜器上铸有“黾”字铭文。江西省清江县吴城遗址发现陶文70多个，其间一块陶片上有11个文字。黄德宽指出，吴城陶文归于与甲骨文一个系统的商代中期的文字，而器物和文字记载的内容与祭祀活动有关。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大墓出土的陶器和原始瓷器上也刻有陶文，多是单字或两字，内容首要有数字和象形文字，如“戈”“晶”等。从出土的文字材料能够看出，洹北商城时期文字的传达规划更广，商文明中心区外，南到江南，北至河北、北京，均有文字的运用。此外，这一时期，文字传达的载体和内容也更为多元，不只有代表族徽的铭文，并且呈现了记载祭祀内容的陶文。

综上，各地金文和陶文的发现标明，早在商代前期，文字现已开展到较为老练的阶段，成为商文明向外传达的重要条件与条件。河南郑州小双桥遗址、河北藁城台西与邢台曹演庄遗址、江西吴城遗址有陶文遗存发现，展示出至迟在商代前期，陶文已广泛散布于南北各地，且文字相似性大于差异性，展示出这一阶段文字运用的广泛性，也见证了华夏文明对周边当地文明强壮的辐射力。

各司其属：正体字与俗体字的分解与并行

郭沫若早在1959年就提出，殷人已在进行汉字的简化，汉字系统的开展在殷墟文明之前必定已走过绵长而老练的进程。裘锡圭指出，甲骨文是商代一种比较特别的俗体字，是日常运用的比较简洁的字体；金文则是其时的正体字，是比较慎重的场合运用的字体。在此基础上，他以为商代的甲骨文、金文绝非我国汉字的开端形状，其老练的造型和笔法，均显现我国文字在此之前阅历过老练而充沛的开展。

这些观念跟着郑州区域商前期铭文、骨刻文字、陶文的发现不断得以验证。小双桥出土的朱书文字“天”，书于一完好大型陶缸上，作一正面人形，杰出头部和四肢特征，字形与金文天字构形相同，归于正体“天”字。而刻于陶豆上的“天”，人形，头部呈方形，下面的四肢为“大”形，四肢简化显着，字形与甲骨文天字相同，归于俗体“天”字。郑州商城白家庄墓葬青铜尊颈部刻有三个等距离的龟形图像，唐兰释为“黾”，应为繁体字；而郑州商城的大口尊刻划的龟形图像则为俗体字。由是观之，郑州商城发现的青铜铭文、小双桥朱书文字上的族名和方国名多为图形文字，均是其时正体字的代表；而这两处遗址出土的骨刻文字、部分陶文线条显着更简练，是俗体字的代表。早商时期正体（繁体）字与俗体（简化）字现已并行，汉字形表现已开端简化，文字已进入老练阶段。

郑州商城、小双桥遗址和洹北商城文字遗存的不断发现，展示出我国文字并非肇始于殷墟商代晚期遗址发现的金文与甲骨文，而应溯源至更为陈旧的年代。至迟在商代前期，文字从形体结构、书写特征及书体分解上均具有老练文字的特征，且与晚商阶段的殷墟甲骨文存在显着的秉承联系，表现出文字系统的统一性与连贯性，勾勒出汉字开展一脉相承的文明特性。正如黄德宽指出：“商代前期的文字现已开展到老练阶段。从商代前期到以甲骨文为代表的商代后期，汉字系统阅历的仅仅丰厚和不断开展完善这样一个进程，这个进程一向连续到西周、春秋战国甚至秦汉”（《我国文字学报》2006年第1期）。

咱们也有理由信任，在更长远的商代之前，文字现已历了一个绵长而充沛的开展演化进程。从考古材料看，新石器年代晚期的大汶口和良渚文明中陶文符号的发现，山西陶寺朱书陶文的出土，均可视为前期符号文字开展的头绪。而二里头、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等遗址的考古效果，更证明夏商周时期的文字系统具有显着的沿承性。商代前期文字是承继二里头文明的陶文和其他载体上的文字开展而来，而商代的甲骨文、金文、书籍又为后世所承继并开展。而在这条沿承有序的文字之路中，商前期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光明日报》（ 2023年03月27日 14版）

来历：光明网-《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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