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癌症患者的“喜剧”人生

发布时间：2025-05-19　点此：739次

本文转自【中国青年报】；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尹希宁来历：中国青年报（ 2021年08月18日 07 版）

赵新志在病房里跳“黑天鹅”。网络视频截图

赵新志的病友协作他拍照搞笑视频。网络视频截图

赵新志配偶和小儿子合照。受访者供图

跳“黑天鹅”的时分，43岁的农民工赵新志具有“全国性”的舞台。

那些来自宁夏、江苏、辽宁还有上海的观众坐在床上，边看边乐。

“黑天鹅”的茸毛是黑色垃圾袋，扯起来哗哗响。赵新志踮起脚尖在地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奋力一跳。在做出这些诙谐动作的时分，他有必要战胜身体的痛苦和疲乏。

扮演者和他的观众都是癌症患者，剧场便是上海中大肿瘤医院的病房，8人世，塞进10张病床。连同“黑天鹅”在内，赵新志现已拍下859条搞笑视频，发布到网络渠道。

视频中，他演奏牛奶纸箱做的“吉他”；他和病友家族跳钢管舞，钢管是体重秤上的身高杆；医治的空隙，他去外滩跳舞，以东方明珠为布景，挥动插着留置针的手臂。

他成了医院里的名人，下楼遛弯有人喊他天鹅。也有网友等他直播，留言“老弟，看到你真快乐”。

“我要跳着舞陪死神游玩！”赵新志声称。

生命里的“黑天鹅”降暂时，这个河北邢台人还沉浸在高兴里。那时，小儿子刚出世3个月，他曾拍下孩子熟睡的画面，写道，“这是梦到啥了，给我这么香甜的笑脸”。

2020年年末，在天津打工的赵新志回老家春节，刚抱起孩子两三分钟，“身子就乏得不可，感觉不像个正常人”。县医院和市医院的查看成果都是，胃窦腺癌晚期，已转移到肝脏和胰腺，“也就三五个月的活头”。

新年来了，赵新志开端在邢台市人民医院承受化疗。

他原本藏着齐肩长发，还有个外叫喊“小辫子”，身份证相片也是扎着辫子拍的。他喜爱自己的长发，还到妻子的理发店里拉直头发，偶然戴上及腰长的假发拍视频玩儿。

注入体内的化学药剂发生副作用，让他的头发逐渐凋谢，“床布、枕头上都是头发”。妻子要给他推光头，他舍不得，直到在镜中看到自己后脑勺裸显露头皮，才赞同剃发。

为了支撑赵新志抗癌，他的父亲、大儿子和从上海赶回家的弟弟也一同剃了光头。三代人闪亮的脑袋凑在一同，吃饭端碗也是“神同步”，悲情的气氛遽然被一种喜剧效果打破了。这幅画面传到网上，有人看到后玩笑地回复：“这是四兄弟吧？”

赵新志的妻子李云格也想陪老公剃光头，赵新志先是容许了。电推子通了电，他又反悔了，终究洽谈的成果是，妻子推掉鬓边的头发，保存头顶。

夫妻俩不怎样吵架，由于快吵起来的时分，赵新志就会说段子逗妻子高兴。李云格喜爱赵新志，便是由于他“好笑”。

两个人同村，年青的时分，赵新志就爱往村里人多的当地扎。乡民有事没事都习惯上他家聊聊天，他会花心思说些诙谐话，惹他人发笑。李云格也被赵新志逗笑过，“我性情太闷，他怪帅的，还知道体贴人”。后来，内向的李云格嫁给了外向的赵新志。

婚后，两人到天津打工。赵新志在一家工厂拼装电动车，妻子在工厂邻近盘下了一家理发店，招牌上的灯展一向亮到赵新志下班回家。那时分夫妻二人的方针很简单，赚钱养家，过好小日子。小儿子出世后，他们的方针又多了一个，看两个儿子成家立业。

赵新志没想到，出人意料的确诊成果打破了他与妻子对未来的期望。

赵新志得知自己确诊癌症时，在邢台市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告知粉丝，自己将暂别短视频。他含着泪幻想了家庭的未来，要陪着爱人，拉上大儿子和小儿子一同看满天的星星，看他们成家立业。第二天，赵新志又从头出现在视频里，香港电影《大话西游》的悲惨伴奏简直盖住说话声。他硬是挤出一个浅笑，配文：脱掉病服，心里得劲儿。他演唐僧，因地制宜，把输液架当麦克风，黑色塑料袋塞进帽子里当假发，解开纽扣的病号服变成“袈裟”。

赵新志的弟弟赵志华在上海打工，得知哥哥在老家医治，无法手术，他急着多方探问，找到上海一家癌症专科医院，劝哥哥去那里承受医治。

本年3月，赵新志和妻子起程前往上海。他在哪儿，“剧场”就在哪儿。住进上海中大肿瘤医院后，赵新志又开端构思自己的喜剧了。他推着轮椅出现在镜头前扭腰，医护人员指了指镜头，绕过赵新志。那时分他还有点害臊，扭了两下就摊手笑了。之后的几回视频拍照，他要么跑到走廊里没人的当地，要么在病床旁拉上帘子，看着节目里的小品段子小声对口型。

赵新志说，他谈不上有什么创意，都是听到带笑声的小品或许节奏激烈的音乐后，存下来当成资料。

第三次去上海医治时，7月15日下午，赵新志输完液，剪开床边的黑色塑料袋，围成芭蕾舞裙，把黑色背心的背带交叉着穿，仿照芭蕾舞剧《天鹅湖》里的艺人，踮脚起跳。那时分，病友们现已知道“33床那人挺爱拍视频”，赵新志征得病友赞同后，病友家族也开端协作他。

他没看过完好的《天鹅湖》，只从网上刷到过短视频，决议自己也演一把。原本只想着日常更新一则抗癌日记，没想到粉丝数一下从几千涨到了上万。

这条视频的播放量在一夜之间突破了900万，还登上了新闻网站和交际媒体渠道。病区的护理走进病房，夸奖赵新志：“你的热搜把明星都压下去了，真棒！”同病房一位70岁多的白叟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弹窗新闻对赵新志说：“我刷到你了，小伙子你可真了不得！”病房里的义工也恶作剧，“这小兄弟像个小天使似的，嗖地飞到咱们病房，带来这么多欢喜”。

这条视频的影响力持续扩展，赵新志专门录视频感谢网友的重视，“假如我的视频能给患者带来一丝丝欢喜，那么我争夺拍更多诙谐幽默的段子”。传闻四病区有患者在拍喜剧片，其他病区的“观众”也聚到病房外围观。医院肿瘤内科主任医师张群回想，有患者找过来，要求和赵新志住进一个病房，由于“他们那里气氛很生动”。

在那些诙谐的片段里，护理协作他扮演，举起超大号的注射器扎向他的手臂；住院医师罗丹扶着他的手给他递醋瓶伪装麦克风，等赵新志一开演，罗丹和一位病友家族捂起耳朵笑着跑出镜头外。在这些视频里，病友顾建华总是不经意冒头，他有时坐着，有时躺着，但一向看着赵新志笑。

江苏人顾建华是34床，住了10个人的病房里，他和赵新志是罕见的生动分子。顾建华出院前，期望和赵新志协作一个视频，让自己回家了也能留作留念。赵新志二话不说就容许了。两人其时正预备喝药，赵新志说，爽性拍这个。画面里，赵新志猜拳输给顾建华，拿起碗喝了一小口药，苦味让他的五官聚成一团。第二局，顾建华输了，喝完药他苦得抖肩。有网友揪出了细节，“我看到你赖皮了哈哈”。顾建华说，不论拍的时分谁赢，镜头一撤，两人都得急忙把药喝光。视频发布后，顾建华不怕癌症了，“赵弟心态好，我也要心态好”。他申请了视频账号，还加上了赵新志的微信。

由于入住的都是癌症患者，这间医院的病房大多是“低气压”的。赵新志的病友们从不细问相互的病况到了哪个阶段，也不沟通昂扬医治费用的论题。一位护理回想，病房里常有人呆呆地望着窗外，有人忍不了痛，求医师别治了，还有人趁护理不在病房的时分，拔下针头，划破血管自杀。她简直从未见过那么“生动”的病房。

早上8点查房时刻，医师常问的问题是“今日还痛吗”，患者们最关怀“我还能活多久”。医治一段时刻后，承受印象学检测能反应效果，对大多数患者来说，“取成果”之前往往压力很大。视频里，赵新志双手举着CT片跳舞，学京剧艺人跨步——他的肿瘤缩小了。

祛除了美颜滤镜，实在的赵新志脸色并不光润，他跳起舞来越来越费劲，胃、肝的痛苦发生起来，假如有家人在身边，他会逼自己笑着，没人时，他才会捂住胸口、肚子，宣布憋了良久的嗟叹。

李云格是赵新志的“摄像师”，她了解老公，劝他“不要太拼命了”。赵新志满口容许，过不了多久，又开端极力拍视频，十遍八遍地拍，“这遍不成功，再来一次”。逐渐地，李云格就不劝了，让他自己主导日子，就像导演那些搞笑短片相同。

赵新志最近一次出院是7月底，间隔复诊时刻还有不到20天。他屡次和家里人说“算了吧”，他不想花更多钱了。

回家后，赵新志的视频多了屋前的菜地，屋后的田埂，和两个长出头发的儿子。他走向暗地，《莫名我就喜爱你》歌声一响起，妻子就举起小儿子在高粱地里转圈，他写道，“二宝像是来回报的，从出世到现在一向都是欢喜的笑脸，就算病魔再怎样摧残我，只需看到二宝的笑脸就会忘掉痛苦”。

妻子李云格能感觉得到，老公回家后精气神更好了，但她也知道老公身体的把柄多了，“有时是胃痛，有时分肝也痛，有时后背也是酸痛的”。有时分正拍着视频，赵新志忽然眼前发黑，“晕得天旋地转的”。

全家构成了无需言语的默契，不去想“假如”。13岁的大儿子放暑假期间极力协作赵新志扮演，李云格还计划从头捡起美发的手工，在村里运营理发店，让老公帮着带带孩子，“日子总得往前走”。

偶然，夜深了，这个刚强的女性等老公睡着，会悄悄翻开手机浏览器，“查找这个病还能活多久”。

赵新志出院回家后，李云格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早上6点，不到一岁的小儿子醒了，她就得急忙爬起来煮饭，早饭后拉上赵新志到田埂边上漫步，回来再刷锅洗碗，安排午饭。

叔叔家、姑姑家、一同“光着屁股长大”的同伴家都曾借钱给赵新志，10多万元外债现已不允许李云格像其他家庭主妇相同预备养分餐，她乃至想不起来，赵新志出院回家今后有没有吃过肉。“能省咱们就省，尽量把钱都用到治病上”。

村里的朋友看不下去，劝她“别让二宝吃的和你们相同，别影响孩子发育”。她想不了那么远，眼下只能将就一顿是一顿——大人吃了加调料的面条，婴儿也跟着吃勺子压成小段的面条，大人喝玉米糊，婴儿也跟着吸玉米糊。

在上海住院的时分，“带汤的病号饭48元，不带汤的38元”，李云格和赵新志从没吃过，从街边买来馒头夹咸鸭蛋吃。为了省下10元一晚的陪护床租金，李云格在病房地板上铺了张席子睡。

这些境况从没有出现在赵新志的视频里，“他不想让网友不幸他”，李云格说。赵新志喜爱站着扮演，让咱们看到他全身的“搞笑细胞”和大幅度的肢体摇晃，“把我最达观、最活跃的一面展现出来，让咱们充溢动力”。

不久前出院回家后，赵新志遭到的重视显著地减少了。他有些丢失，测验调整视频的内容。他蹭着国货的热搜，把画在纸片上的品牌贴到黑天鹅裙上。他也赶在七夕节前显露大腿，想让戴上菜叶耳环的自己“迷倒一大片”。最近一次直播时，2个小时只来了十余位观众，大多是和他相互重视的网友，其中有四五个是从前和赵新志同住一个病房的患者和家族。

“大姐来啦。”赵新志看见了了解的网名“风影”，立刻热心肠打招呼。网友“风影”没说话，赵新志又让她打字沟通。几分钟后，“风影”才发来一条语音，“上一次我也看到你了，我学不会（运用视频软件），是我学徒才教我的。”

赵新志急忙向观众介绍，“她是我著作里吹冲锋号的大姐”——那条视频拍的是病房里的“战役”，赵新志蹲在33床的“壕沟”下举起吊瓶杆“射击”，34床的顾建华和“风影”两口子接连发射药包。镜头一转，女战士“风影”弓步站在椅子上，举起热水壶吹响冲锋号，一身黑衣的赵新志被“捉拿”。

其时，“风影”转发了这条视频，写道，“我老公良久都没有这么高兴地笑过了，感谢同病房的战友给咱们带来欢喜”。赵新志记住，那一天，拍照完毕良久了，顾建华还在重复看着视频大笑，“风影”则躲在老公死后掉眼泪。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持续拍这样的段子”，不只自己拍，还要教他人拍，让笑不出来的人可以一同笑。

顾建华回江苏老家前，赵新志教会他拍视频，还主张他换掉只需32G内存容量的手机。回家后不久，顾建华换了一部内存容量128G的手机，他和赵新志约好，“等复诊后，有时机再协作”。两个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相互——顾建华去一趟上海要先坐大巴再换公交车，4个小时的旅程足以把他搞垮；赵新志则没钱付出接下来的医治费用了。

最近，顾建华说自己“跳不动了”，计划过一天算一天，看看赵新志的视频就行。“人生都有结尾，咱们现在是开车子开快了，我身上现已有6个当地转移了，提早到结尾了。”

对他们来说，抗癌是自己的事，拍视频则与“他人”有关。顾建华说不清楚“他人”是谁，但赵新志容许了病友，要不停地拍搞笑视频，不停地劝病友达观，“哪怕自己扮演一个小丑，只需能逗咱们高兴一笑就好。”

大多数时分，没有人协作扮演，他也会孤身出现在镜头前。

他测验重视直播间里的每一位观众，重复想念：“还在吗？你们说句话或许打一个字。”假如比及回复，他就持续讲自己的故事，故事的最初往往是“曾经”，比方“曾经我不外向，教师让我上台歌唱，我脑子蒙，红着脸，大脑一片空白”；比方“曾经我吃饭不规则，一年吃不了几顿早饭，烧烤摊胡吃海喝把胃搞坏了”；比方“曾经我的肿瘤像个鸡蛋，年纪轻轻就被判了‘死刑’，现在我的肿瘤像个枣，所以心态必定要好”……

他越讲越疲乏，憋着呵欠舍不得完毕。一天下午3点多，有观众说抱愧，要去上班了。他说“我也快下播了”，可一位大连的网友想看看寄给他的草药种下没有，赵新志立刻振奋起来，切换摄像头，动身到宅院里给对方展现发芽的药苗。

日子中，他自己种瓜果蔬菜，教大儿子煮饭，这是他在网友面前建立过的小方针，“争夺再做两年饭，让我的孩子们尝到我的手工，看孩子们结完婚，55岁再‘下去’。”

这个年纪是他对癌症的“退让”——“99岁嫌长，70岁差不多，55岁正赶上大儿子娶媳妇”。“你要好好的，否则咱的婚约就不算数了。”一位称他为“亲家公”的网友回复。

实际上，赵新志发布的每一条视频下，都有癌症患者或家族发来长串留言。有些家族问他，老公患癌还吃海鲜，发烧了怎样办，有些患者记录了自己的抗癌进程。他慎重地给对方提主张，毫不吝惜地鼓舞他们。比起那些留言描绘的症状，赵新志的精神状态算好的，他没有“大口大口地捯气”，也没有“疼到呼吸困难”，他所对立的，是缓慢的、间歇性的痛苦。

下一次痛苦到来前的时刻，便是赵新志的“喜剧国际”。

“说真的，我会重复拍，拍到精疲力竭停止。”他想以这种方法“还账”——最近的一次众筹，网友们在筹款渠道上为他凑了2500多元。他没钱还回去，就决议“拿视频还，只需有一点力气，就会完结一个著作，这是利息”。

赵新志还在构思新的视频。他想让两个儿子多出镜，让妻子多从暗地走到台前。他怕人生的路走不远了，想提早给家人留下很多的视频，“等他们来翻我著作的时分，就会发现，父亲是一个仔细的人，达观的人”。

2021年08月18日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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